卡拉辛坐进了卧室里那把上了年纪的橡木椅子。这椅子他和阿纳斯塔西娅刚用过不久,说实话有些摇摇晃晃,让人担心散架。卡拉辛却径直将木椅后腿靠上了车马店的墙,还很不客气地前后摇晃起来。老旧的家具被她晃得嘎吱作响,仿佛就要散架,不过很明显她并不在意。她还把靴子搁在了萨塞尔放置手抄本的桌子上,差一点就能踢到桌边的残烛了。这靴子看上去相当华丽,纯黑色皮革,带着荆棘状的马刺和漂亮的银靴扣,装饰风格和米拉瓦的骑士很像,也许正是死者的遗物。
她从口袋里取了副眼镜戴上,——又大又圆的纯黑色镜片,不怎么透光,镜片还不带弧度,看不出来是为什么而制的。“如果卡拉辛欺骗了你,”她先是拿这东西遮住了眼睛,然后才满不在意地说道,“一定是扎武隆认为你性格狡诈多疑,才会使唤一个擅长欺骗的卡拉辛去找你。”
萨塞尔端详了她一阵:“你很在乎自己放松的方式?”
她耸耸肩:“不,这是我放下戒备的方式,难道你连这都看不出来吗?”
“既然你已经放下了戒备,就来和我谈谈那个哨所吧。”
“免谈!”
“既然你说‘免谈’,那你所谓的‘放下戒备’究竟有多少可信的成分?”
“你甚至不许我把记忆送到现世,你还怎么好意思要我说给你不可告人的秘密?”
萨塞尔点了点头,是这个道路。“‘不可告人的秘密’是指什么?”他又问道。
“当然了,有一定程度上的夸张。不过谁说话没有一点儿夸张啊。况且,既然你是扎武隆的学生,为什么你不自己去问扎武隆?”
“我和他的关系可不太妙。”
“扎武隆和谁的关系都不太妙,”卡拉辛咧开嘴,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,“但你们难道不都是一边在背后勾心斗角、相互坑害,一边又在照面时挂着难看的傻笑交换利益吗?”
“你没有过?”
“当然没有过,说了我是了不起的正义的恶魔,你就只管给我相信就好。你和卡拉辛们也照过几次面了吧,——干瘪的老太婆、腔调阴郁的中年男人、装模作样的小男孩、絮絮叨叨的市井妇人,通常来说爱好干涉俗世的也就这么几个,那么你有见过我吗?”
“没有。”
“当然不可能有!我除了在老家研究那些从外域远道而来的记忆、尸块和零碎物件,就是在哨所上轮换值班,眺望你们脚下这个混乱不堪的天球。你们活在这样的地方,那可真是怪极了,——它看着可比它表面上展示的要麻烦得多。”
“而现在你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?”
“我宁愿没有,不过我的天性让我不想错过这样一出好戏。可能这就是人生不如意之处吧!所以你在一段虚构的历史里拐带幻象是为了什么,满足你的色欲?”
“你为什么非要揪着‘色欲’这个词不放?”萨塞尔说,“我只是答应了一些人一些事情而已。”
“你上了她。”卡拉辛指了一下阿纳斯塔西娅。
“我只是顺带为之,没什么可奇怪的。”萨塞尔也往前倾斜身子,“你也想和我顺带为之吗?”